公元220年冬，成都王宫里飘着股药味。刘备裹着黑貂裘，盯着案上那碗鸩酒，手背青筋暴起。刘封跪在冰凉的砖地上，铁链从手腕拖到三步外，每动一下都哗啦响。
"上庸三郡是你拿命拼回来的？"刘备突然开口，声音像生锈的铜钟，"可二弟在麦城等援军时，你连支箭都没射过去！"
刘封猛地抬头，眼窝深陷："孟达那老狐狸早跟魏国通了信！我要是带兵走，上庸立马得姓曹！"他喉咙里滚着痰音，十八岁跟刘备打江山的伤疤在胳膊上发烫——那是当年替刘备挡箭留下的。
诸葛亮站在柱子后头，羽扇尖儿轻轻点着地砖。他记得上月孟达派人送来的密信，白绢上写着"刘封性傲，难为后患"。这八个字现在像块烧红的炭，搁在刘备心口上。
"你倒是会推责任！"刘备抓起案上的酒碗，琥珀色液体晃得人心慌，"二弟派快马送了十三封急报，你回过一封吗？"
刘封突然笑出声，铁链撞得叮当响："回？孟达把持着粮道，我连只鸽子都放不出去！"他想起三天前抓到的细作，那小子腰里藏着孟达写给曹丕的效忠书，墨迹还没干透。
殿外北风卷着雪粒子，打在雕花窗棂上。刘备望着刘封脖子上那道疤——那是长坂坡大战留下的，当时这孩子浑身是血，把阿斗塞进他怀里说："义父，我护住弟弟了"。
"封儿啊..."刘备声音突然软下来，像块快化开的冰，"你跟阿斗不一样，他是亲生的，你是..."
"我是您捡的！"刘封截住话头，眼里泛着红，"新野城外，您说我是您第一条臂膀！汉中大战，我替您挡箭时，您说..."
"够了！"刘备把酒碗往案上一墩，酒液溅出来，在黑檀木上洇成暗斑，"喝了吧，留个体面。"
刘封接过碗，指尖发颤。他想起去年秋天，孟达在庆功宴上灌他喝的酒，也是这颜色。那时他醉醺醺地说："义父老了，咱们得给阿斗守住江山"，现在才明白，那话里藏着刀。
"求您件事。"他仰头灌下毒酒，喉咙像被火燎过，"上庸的弟兄们...别杀他们。"
刘备转身不看，听见酒碗摔碎的脆响，听见铁链拖地的沙沙声，听见风里飘来一句："当年长坂坡，我真该让阿斗..."
更鼓敲了三下，诸葛亮上前一步："陛下，刘封去了。"
刘备摸着案上那道箭疤，突然想起刘封十岁时的模样。那时孩子举着木剑追他喊"父王"，他笑着说："傻小子，你是我儿子，但不是太子。"
后来这傻小子真把这话当了真，在荆州、益州拼死厮杀，直到把命拼进去。
雪下得更急了，宫墙外的将士们传着闲话："听说刘将军死时，天上的将星都暗了半边。"只有老兵知道，那颗星早在他替刘备挡第一箭时，就注定要坠落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