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49年5月27日,上海解放。陈毅出任上海市长后办的第一件事,便是公开致电旅港的上海金融工商界五大亨——杜月笙、陈光甫、李馥生、宋汉章、钱新之,希望他们能够返回上海滩,建设新上海。当时,五大亨保持沉默,未作任何回应,陈毅不死心,又派上海市地方协会秘书长徐采丞,专程跑一趟香港,争取迎回五大亨。 徐采丞是杜月笙门徒,到了香港,见到杜月笙,他便决定留在香港,不再回上海。 那一时期,大陆局势急转直下,香港是国共双方都在公开活动的是非之地,杜月笙为了暂避风头,躲开纠缠,玩了一个花招,他高调邀请袁树珊看相,袁树珊心领神会之后,慎重其事地说:“杜先生,最近一段时期,你最好闭门谢客,任何人都不见,否则的话,恐怕会有是非!” 借过袁树珊的忠告,杜月笙命人写了张条子,贴在房门口——“遵医嘱,碍于病躯,谢绝访客。” 但是,杜月笙的清净没有躲多久,他即被昔日上海滩的金融工商业巨头如王晓籁、刘鸿生等人包围了。在当时,这一批人,有的觉得回上海是机会,有的想投机,都想拉杜月笙一起回去,以增加筹码。对此,杜月笙始终立定脚跟,不为所动。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,台北一家具有权威的报纸,忽然登出一篇各方重视、轰动一时的社论,大骂杜月笙是“政治垃圾”和“经济蝗虫”。 看到这篇社论,杜月笙心底明白,赴台之路已绝。 但是,明面上,他不便流露。 这是由杜月笙的生存哲学决定的,他做事向来讲究刀切豆腐面面光,哪一方都不会轻易得罪。 1949年9月,香港坚尼地台杜公馆,几乎在同一时间迎来了两位说客。 一位是汪宝瑄,他受洪友兰之托,特来香港向杜月笙解释,那篇骂他的社论不是台湾当局的本意,老蒋还是看重他、欢迎他的。 杜月笙借此人的到来,向老蒋表了一番他认为很有必要的决心。杜月笙说,我杜某人一生不做半吊子的事,老实不客气说,现在跟国民党的人未见得满意,不过我们大家应该明白这一点,跟国民党纵使没有干饭吃,最低限度也有口稀饭喝。请放心,无论如何,我还晓得个好歹香臭。 另一位是杜月笙的老友章士钊,他是从北边来的,想把杜月笙拉回大陆。对于章士钊,杜月笙非常了解,将其应付走之后,他曾对左右家人说,“章先生年纪一大把,做官的兴致高极!只要有官做,他跟谁都可以。” 那一时期,对杜月笙而言,真可谓是风云莫测。 刚拒绝章士钊,黄金荣在大世界门口扫大街的照片,便刊登在上海各家报纸的显著位置。杜月笙为此大受刺激的同时,又从黄金荣的“自白书”中窥见了一些玄机,当谈及“四·一二”反革命大屠杀时,黄金荣独自承担了责任,没有提及杜月笙。杜月笙以为这是一个信号,共产党有意放他一马。 然而,刚做出这种判断,杜月笙的神经却又遭到了致命的刺激。 这一天,杜月笙从上海的报纸上看到,中国通商银行大楼已被共产党布置成为“工人文化之宫”,而且汪寿华的血衣正在里面展览。由此,杜月笙想到了留在上海没走的两位老弟兄,叶绰山和马祥生。 果然,没过两天,“噩耗”便传来,叶绰山和马祥生两个,一同被绑赴枫林桥,当年处死汪寿华的现场,举行了“规模特别庞大”的公审。在成千上万的声讨中,两人被公开枪毙。 汪寿华之死,是杜月笙的原罪。 受这千里之外两声枪响的刺激,杜月笙旧疾复发,喘不上气来,从此只能靠氧气瓶续命。 使人感慨的是,即便如此,杜月笙还在牵挂着一件事,那就是他一手创办的中汇银行。 当时,中汇银行出现了一个怪现象,虽然上海正在经历改朝换代,但上海老百姓出于对杜月笙的信任,中汇银行非但没有发生挤兑现象,相反储蓄存款还在迅猛增长。 杜月笙知道中汇银行他已经无法经营,为了自己的江湖声誉,他想把中汇关闭,但是在当时,门徒中无人敢回去,最后没有办法,他只好派长子杜维藩走一趟。 杜维藩回到上海,见中汇银行已经变色,他若说出此行的目的,肯定就回不去了,于是谎称杜月笙在香港有一大笔款子,他可以回去把这笔钱弄来给中汇增资。 上海当时的政策,杜维藩回香港可以,但必须找一位保人。 这就难到杜维藩了,因为他这次走,是有去无回,谁给他担保,谁就可能丢命。 就在这个时候,一位江湖儿女出现了。 杜月笙好友刘春圃的儿子刘寿祺得知杜维藩深陷困境,主动站出来其担保。杜维藩说,我此去无回,不能害你。刘寿祺轻松地说,出了事体,我有后台靠山。 其实他根本没有后台,杜维善以这种方式逃离上海后,刘寿祺受到严催坐索,1950年9月从九层楼上跳下,自杀毙命。 对于杜月笙而言,儿子虽然侥幸回来了,但他还有更大难题需要处理。 那就是他同时收到了北京和老蒋的邀请信,究竟该怎么回复? 有人说,回这两封信是杜月笙一生“刀切豆腐面面光”水平最高的一次。 他与身边的绍兴师爷骆清华设计了一个“调包计”,先写了两封内容基本一致的回信,然后把写给北京的回信,放在了给老蒋的信封里,反之亦然,然后请好酒的银行家钱永铭以酒后误事,装错信的名义分别送出。 做完这件事,两头不得罪,杜月笙这才得以在香港“善终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