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话打不通，比子弹还伤人。
一连三个。当特务把公馆围得跟铁桶一样的时候，吴石就那么平静地，给他那位过命的兄弟周至柔，拨了三次电话。
对面，一片死寂。
我想象不出吴石挂上电话时的表情，可能就是淡淡一笑吧。他哪是去求救的，他只是想告诉那个曾经在炭炉边分他半块压缩饼干的兄弟：老兄，我没了，但那些地图，国家的命根子，你得护好。
可那头的兄弟，不敢接。
不是他铁石心肠，是毛人凤的监听设备就架在隔壁。他一开口，第二天“通共”的帽子就得扣上来。
这事儿魔幻就魔幻在这。
一个舍生忘死的人，在为信仰做最后的交待。
一群行将就木的人，在为谁来背锅吵得面红耳赤。
毛人凤拍着桌子骂国防部的人是饭桶，人家反手就掏出一本保密局自己贪污的小账本。你看，就是这么个烂摊子，前线兵败如山倒，后方金条往外跑，连空军的汽油都有人偷着卖。
这样的队伍，怎么带？这样的国，怎么保？
吴石早就看透了。
所以他1948年就想明白了，济南城外，看着自己那些残兵败将没人管，看着老百姓啃着树皮躲在防空洞里，他就知道，这艘船，没救了。
有人劝他，小心身家性命。
他说，我当兵，是为了保家卫国，不是给一群蛀虫当看门狗。
他日记本里没写什么主义，也没喊什么口号。
就记着一件小事：一个卖菜的老太太，被宪兵推倒在地，一篮子青菜滚进了泥水里，老太太坐在地上哭，“这日子没法过了”。
他在那页纸的末尾写：若不能让百姓安居，当兵何用？
这句话，比任何主义都重。
这才是他真正的信仰。
所以后来有人说他“背叛”。
可我总觉得，他从未背叛过那个在街边哭泣的老太太。
他只是背叛了那群，把老太太推倒的人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