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五篇 李娟把洗好的校服晾在阳台时，听见客厅里继子小宇对丈夫说：“爸，我妈说周末来接我去吃必胜客。”丈夫的声音顿了顿：“跟你李阿姨说一声，让她也一起去。” 她捏着衣架的手紧了紧。这是她和老周结婚的第三年，小宇的亲妈每月来接孩子两次，每次过后，家里的气氛总要僵上两三天。就像上周，小宇带回件新玩具，说是“我妈买的”，吃饭时便盯着李娟做的红烧鱼皱眉：“没有我妈做的好吃。”老周当时瞪了孩子一眼，夜里却对她说：“孩子还小，你多担待。” 担待两个字，李娟听了太多。刚结婚时，她想把小宇的房间重新刷成蓝色，老周却说“别折腾了，他亲妈买的墙纸还挺好”；她给孩子买的运动鞋，小宇总说磨脚，偷偷换回亲妈买的旧款；甚至家里的储物柜，最底层那格永远锁着，老周说“放着小宇小时候的东西，他亲妈留的”。 累吗？有时是真累。周末带小宇去公园，他拿着风筝跑远，李娟追上去递水，听见他跟别的小朋友说“这是我爸的新媳妇”；夜里给发烧的小宇喂药，他迷迷糊糊喊“妈”，睁开眼却猛地别过头；老周夹在中间，常说“都是为了孩子”，可李娟有时看着他对着小宇亲妈的微信发呆，心里像塞了团棉花。 但也有不那么累的瞬间。那天她加班晚归，发现小宇在沙发上睡着了，怀里抱着她织了一半的围巾——那是她给孩子织的，针脚歪歪扭扭；上周下雨，她去学校接小宇，看见他把伞往她这边多倾斜了半分，说“阿姨你别淋湿了，会感冒”；老周最近总在睡前给她揉肩，说“小宇昨天跟我说，你做的番茄炒蛋比以前好吃了”。 前几天小宇亲妈来接孩子，站在门口说：“李娟，谢谢你照顾小宇。”李娟愣了愣，看着对方眼里的释然，突然想起刚二婚时，自己总在心里较劲，非要争个“谁更像亲妈”。现在才慢慢明白，二婚的日子，从来不是把过去连根拔起，而是学着在新旧的缝隙里，种点新东西。 就像此刻，小宇放学回来，把一张满分试卷放在桌上，没像以前那样只喊“爸”，而是抬头看了看李娟：“阿姨，老师说这题很难，我做对了。”李娟走过去，摸了摸他的头，看见老周在厨房门口偷偷笑，手里正炒着她爱吃的青菜。 阳台的校服被风吹得晃了晃，李娟突然觉得，累是真的，但暖也是真的。二婚的日子像杯温水，没有头婚时的滚烫，却能慢慢焐热那些曾经发僵的角落。就像小宇现在会主动把她织的围巾围上，老周会把储物柜的钥匙递给她：“你看着收拾吧，该扔的就扔。” 原来好的二婚，不是非要活成“像头婚一样”，而是承认那些过往的存在，却依然愿意为眼前人，一点点搭起新的屋檐。风来的时候，大家能一起往屋里挪挪，而不是各站在门的两边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