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87年的某个深夜,青岛某医院精神科走廊里,54岁的魏世杰正用身体抵住剧烈挣扎的女儿。护士刚注射完镇定剂,女孩的指甲在他手臂上划出几道血痕。
爸爸,他们往我脑子里装芯片。女儿的话让这位曾参与氢弹研制的物理学家红了眼眶。此刻他多希望这只是一道需要计算的物理题,而不是无解的命运方程式。
青海金银滩的寒风曾见证过魏世杰的青春,1964年10月16日,我国首颗原子弹爆炸成功时,他正在爆轰试验场记录数据。
冲击波掀起的砂石打在脸上生疼,他却咧嘴笑了,为了这一刻,他和同事们用算盘夜以继日计算了整整八个月。
当时没人知道,这个在帐篷里冻得搓手的年轻人,二十多年后将面临比核公式更艰难的人生课题。
女儿魏娜发病是在1992年秋天,刚考入重点大学的姑娘突然把课本全烧了,声称要“净化思想”。
魏世杰翻遍医学期刊,最终在《精神分裂症诊疗指南》上看到了女儿所有的症状。而儿子魏强的情况更让人揪心,30岁的人智力始终停留在幼童阶段,连冷暖都要人提醒。
老魏,咱们把娜娜送疗养院吧。妻子梁政第三次发现女儿用头撞墙后,终于忍不住提议。魏世杰没说话,只是把女儿散落的药片一粒粒捡起来。
第二天清晨,邻居看见他带着儿女在晨雾中慢跑,女儿跑几步就停下来对空气鞠躬,儿子则紧紧攥着父亲的衣角。
2015年冬天,妻子抑郁症最严重的时候,曾把全家合影剪得粉碎。魏世杰一片片拼好,用胶带粘在女儿床头。那天深夜他听见啜泣声,推门看见妻子正摸着相框喃喃自语,要是没生他们就好了。
老人轻轻带上门,在阳台上抽完了半包烟。月光照在他左肋的伤疤上,那是1966年爆轰试验事故留下的,如今却成了最不痛的伤口。
社区工作人员至今记得2019年那个暴雨天,魏世杰冒雨来给儿子办残疾证更新,资料袋里整整齐齐码着三十年的病历和发票。
魏老,这些其实不用。工作人员话没说完,老人已经掏出便签本,这是强强过敏药物清单,万一我走得突然。雨点打在窗玻璃上,盖住了他后半句话。
2023年春节,志愿者送来饺子时发现了个“奇迹”,魏娜居然在帮弟弟剥橘子。虽然她下一秒就把果肉扔进了垃圾桶,但魏世杰笑得像个孩子,看,她知道橘子该剥皮!
这个曾精确计算过核爆当量的科学家,此刻为0.1%的好转概率欢欣鼓舞。
如今在魏家客厅,两弹元勋证书和精神病院缴费单共存在同一个抽屉里。每月10号,老人都会雷打不动地做三件事,给女儿注射药剂,带儿子理发,然后对着妻子的遗像汇报近况。
有次社区医生忍不住问,您怨过命运吗?魏世杰正给儿子系围巾,闻言顿了顿,当年在青海,我们连怨的时间都没有。现在,至少他们还在叫我爸爸。
最近一次体检显示,魏世杰的心脏支架已到使用年限。他把医嘱折成纸飞机逗儿子开心,转头却在日记里写下,必须比死神多活一天。
窗外梧桐树沙沙作响,仿佛多年前青海高原的风,轻轻翻动着他未写完的计算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