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腊刚被押解北上,京中已传来捷报。宋军结束连月血战,终于彻底平定南方动乱。汴京设宴庆功,笙歌鼎沸。将领们围着案几,举杯同庆。杯盏交错中,酒意四溢,仿佛要把这几年的疲惫与杀伐都洗净。 可在那片欢笑背后,有个角落,气氛格格不入。 韩世忠,一个默默饮酒的年轻将军,没笑,也没说话。 这时,一个身影缓缓走来。 那是梁红玉,方腊余党的族女、如今的营妓,眼中带着执拗,一步一步走向他。 没人注意他们。可就在那安静的角落,命运被轻轻推了一把。 南宋初年,天下未稳。 江南一带,因赋役沉重、官吏暴虐,民怨四起。方腊自宣州起事,自称“圣公”,一呼百应,迅速攻城掠地,席卷浙闽。 宋廷震动。 1120年冬,徽宗下令大举讨伐。大将宗泽、童贯、韩世忠等率兵南下,连战连捷。 到1121年春,战火烧到青溪帮源洞,方腊被困深谷。 那一战极惨。山谷崎岖,毒瘴密布。宋军强攻三日三夜,斩杀七万人,终于攻破主阵,擒住方腊。 这是一场以血换稳的胜利。 回京后,徽宗亲书捷报,御赐宴席。 战场归来的人,纷纷赴宴。他们喝酒、击鼓、放歌,为这一场代价惨重的胜利找个出口。 韩世忠也来了。他是主力先锋,帮源洞血战时冲在最前,身披伤痕,刚从鬼门关走回。 可他没笑。他只在角落,沉沉饮酒。 酒没温,脸却热。 他不是为自己,而是为了战场上那些无名尸骨,还有眼前那些活下来的人——比如那个刚从营外走进来的女人。 她的名字,叫梁红玉。 方腊旧部的族人,家破人亡,流落军营。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,如今成了营妓。 她不是艳压群芳,也不擅歌舞,却有一股子倔强,谁也不敢轻慢。 宋军攻入方城时,她正守着母亲尸体,被人推搡驱赶,最后送进营中当差。 她没哭,没求,只在营中咬牙熬着。 那几个月,她看过韩世忠多次。战前他训兵,战时他冲锋,战后他坐在营边,不说一句废话。 她知道他是个不一样的将军。 宴会那天,她心里反复想了许久。她赌这一生——赌他不是个玩弄营妓的男人。 于是,她梳了发,换了整洁衣裙,端着酒,一步步走向那个角落。 他低头饮酒,眼中映出她的影子。 她站定,开口。 她没有绕弯,也没有娇羞,只是直问:“可愿娶我?” 全场喧闹,只有这一角,忽然静了。 韩世忠一惊。杯中酒洒了半襟。 他不是没见过求嫁的女子,也不是第一次在军中被表白。但这次不一样。 眼前这个人,跟其他人都不一样。 他想起战后清点尸体时,她站在尸堆旁,脸色苍白却不曾低头。 他还记得她那双眼——冷,却有火。 他张口,本能地拒绝:“不可,我已有家室。” 他确实成家多年。北地有一室妻儿,名义上都还健在。 可这一刻,他犹豫了。 她没哭,也没闹。只是站着,听他拒绝,然后点头转身。 他看着她的背影,没动。那晚,酒喝了很多,他也第一次,没睡着。 第二日,他私下找了营账房,让人为她写了回京令。他没收她的“契约”,只是交待:“她不再归营。” 没再说娶,也没说不娶。 但这份沉默,比任何承诺都沉重。 她收下了那纸文书,没有道谢,只是笑了笑。 那是她第一次,也是最后一次低头。 几年之后,韩世忠被调至东南,镇守抗金前线。 梁红玉也去了。她不是随军,而是自请转为军中妇役。她不愿再靠“红颜”身份,而是拿起战旗,走入队列。 1129年,黄天荡之战,梁红玉登上军船,击鼓助战,鼓声震天,士气大振。 战后,宋廷首次在文书中称她“韩夫人”。 他们从未大办婚礼,也没有圣旨赐婚。 但从那一刻起,她就是他的人,他也是她的将。 韩世忠未忘誓言,也未负此人。她在军中立功,他便替她上奏请封。 他们不说情话,只共患难。 她多次随军征战,协助守城,斩将斩旗。 直到1153年,她病逝。韩世忠亲自设灵守丧。 两人合葬铁瓮山下,墓碑只刻四字——“忠红合祀”。 没有浮华,没有雕饰。可这份并肩走来的感情,比千军万马更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