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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山腊肉 老家的北山腊肉颇与城里腊肉不同,并不放在腌肉池里腌一个多月,然后取出

北山腊肉 老家的北山腊肉颇与城里腊肉不同,并不放在腌肉池里腌一个多月,然后取出来晾晒。而是年猪刚杀后,趁热将炒了的盐和各种调料用力搓在猪肉上,第二天就挂在屋檐下或铁丝上晒了。那猪是土猪,吃包谷、豌豆、洋芋、豆衣长大的,肉质紧实,即使不腌不晒,直接煮了吃也很香。晒上两个月左右,快要晒干了,取下来洗净、泡软,煮了,其味更是醇厚。煮熟的腊肉与旱地韭菜、洋芋粉条合炒,其味比之城里腊肉炒韭菜、韭黄、蒜薹,有过之而无不及。只是,北山旱地里的韭菜直到清明前后才会长出来,等得人不免心急。那时候,挂在老屋房顶的腊肉散发着诱人的香,取下来,用快刀子片下薄薄的一片生吃,也很香。 腊肉之“腊”者,本指晒干的肉,从这点来说,北山腊肉才算是“腊”肉,而陇西城里腊肉,似乎更像是“腌”肉。相比之下,北山腊肉更多了些风吹日晒,更多了些时间的况味和烟火气。 从我记事起,我家的腊肉每年就挂在厨房屋顶黑漆漆的檩子上。那檩子上有几颗大铁钉,曾经在秋天挂过串起来的党参,党参干了,取下来卷起来卖了,正好可以挂晒好的腊肉。年过罢的时候,父亲将梯子搭在同样漆黑的柱子上,让谁帮忙撑稳梯子,他就将腊肉一块一块挂到檩子上,然后苫上一层报纸防尘。刚挂上去的时候,腊肉还在不时流油,不提防还会滴到人身上。过上一段时间,不流油了,人也似乎忘了那几块腊肉,就让它兀自挂着去。 直到清明前,要上坟的时候,母亲似乎才记起了挂在房顶的腊肉,让父亲又搭着梯子取下来,煮了。这时候的腊肉,经过了长时间的烟熏火燎,多了麦草、胡麻杆、湿柳枝、杏木劈柴燃烧后的烟熏味,感觉味道很有层次。肥肉黄黄的,看上去似琥珀一般透明;瘦肉可以一丝丝撕开来,慢慢咀嚼,越嚼越有味道。 煮熟的腊肉切成丝,与旱韭、粉条合炒后,卷在薄饼子里吃,是老家人上坟时必备的野餐。这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美味,也是祭祀祖先最为适宜的祭品。上坟的时候,族人们每家端一个小木盘,里面放了一碟白面薄饼子和四样小菜:炒洋芋丝、炒扁豆芽儿、炒鸡蛋、韭菜炒腊肉。那些菜,本是献饭,摆放在坟茔里刚长出来的绿草中,献上一炷香的功夫,大家就开始烧纸钱、磕头。磕完头,野餐就开始了。族人中领头的说,献饭要吃完才好,于是几十人就在坟头用饼子卷了那些菜,风卷残云般吃了。这个时候,韭菜炒腊肉总是最先告罄。 有时候,我家的腊肉一直会挂到端午节。二十多年前,我和妻在铁路边的一所乡村小学里过端午节,似乎没啥好吃的。早上,父亲突然从山上一路步行而来,背了一块家里的腊骨头。这是一块坐墩,肉已经干得几乎贴到骨头上了。中午我们煮了吃,真是香啊!不知是长时间没吃肉还是什么原因,我觉得那块腊肉香极了:干香、醇厚、余味无穷,我和妻啃了一下午。此后,我和妻调到城里,我买了好多腊排来吃,都没有那块坐墩的香。 不幸的是,自从父母搬到城里来住,我家再也没养过猪。渐渐地,山湾里的老屋也关了门。前年,我家老二打电话说,厨房塌了——那挂过许多腊肉的漆黑的檩子,再也经受不住风雨的侵蚀,终于被埋在瓦砾之下。那余味无穷的北山土猪腊肉,也成了乡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