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闻红军“第三次反围剿”胜利,鲁迅问茅盾:润之兄跟你比如何? “听说润之他们又胜了?”1931年秋的上海法租界里,茅盾刚推开鲁迅书房的门,就被这句带着绍兴口音的急切询问定住了脚步。窗边书案上摊着当天的《申报》,铅字印着国民党第三次围剿失败的消息。鲁迅捏着烟卷的手指微微发颤,烟灰簌簌落在报纸“赤匪溃败”的标题上。 这个秋日对话揭开两位文豪与千里之外红军统帅的特殊情缘。在白色恐怖笼罩的上海租界,任何与“赤匪”相关的讨论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,但鲁迅偏要对着当局的捷报嗤笑。他深知这些颠倒黑白的新闻背后,藏着怎样惊心动魄的较量——就在两个月前,毛泽东率领三万红军在十五万敌军围堵中穿插迂回,用“避敌主力、诱敌深入”的战术,硬是在赣南群山间撕开生路。 茅盾望着老友泛着血丝的眼睛,忽然想起八年前广州的那个清晨。1923年盛夏的蝉鸣里,时任国民党中宣部代理部长的毛泽东,腋下夹着最新一期《小说月报》跨进办公室。这个操着湖南口音的年轻人认真翻看他编发的每篇文章,连广告页都不放过。“雁冰先生,贵刊连载的《工人绥惠略夫》实在精彩,工人觉醒的描写比莫斯科传来的报告更鲜活。”毛泽东说话时总爱用食指轻点桌面,像在给每个字打着重音。 这种对文字力量的敏锐感知,在后来演变成对枪杆子的深刻认知。1926年中山舰事件前夜,毛泽东突然把正在整理文件的茅盾叫到珠江边。月光下的潮水拍打着堤岸,他望着对岸沙面租界的灯火说:“雁冰你看,帝国主义的军舰像不像插在珠江咽喉的匕首?”未等回答便自答道:“笔杆子戳不痛这些铁家伙,但拿枪杆子的若是站在百姓这边,就能把它们连根拔起。” 此刻面对鲁迅的追问,茅盾眼前浮现出更鲜活的画面:在长沙清水塘的阁楼上,毛泽东把三岁的岸英架在肩头,杨开慧在油灯下誊写农运调查报告。楼下住着的他常被深夜激烈的争论惊醒,毛氏夫妇与农会干部讨论减租减息的声音,透过薄薄的地板清晰可闻。这些记忆碎片拼凑出的,是个既能在田间地头与老农抽旱烟,又能在政治局会议上纵论天下的奇人。 “豫才兄可知,润之当年为搞农运调查,给国民党中宣部写过请假条?”茅盾从回忆里抽身,忽然说起件趣事。见鲁迅摇头,他压低嗓音:“那假条上写着‘因要赴湘考察农民运动,请假两周’,堂堂中央部长请假搞赤色调查,你说胆大不胆大?”两人相视而笑,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,仿佛应和着千里之外的战马嘶鸣。 这种文人间的惺惺相惜,在1936年化成通电飞越重重封锁。当鲁迅颤抖着手在贺电上签下名字时,肺部的病灶已蔓延至气管。电文里“毛泽东先生”四个字被他描了又描,最后力透纸背的一竖,像刺破阴霾的利剑。而陕北窑洞里的毛泽东捧着这封电报,眼前浮现的却是《阿Q正传》里未庄的月光——照见国民劣根性的冷光,与照亮革命前路的炬火,原是同一种光。 1942年延安文艺座谈会上,毛泽东摸出随身携带的《鲁迅全集》,书页间密密麻麻的批注让丁玲看得咋舌。当他说出“我们有两支军队”时,台下有人发现主席的蓝布棉袄肘部磨出了破洞,露出里面灰白的棉絮。这支没有军装的“文化军队”,此刻正裹着补丁摞补丁的衣衫,在黄土高原上播种精神火种。 1961年深秋,中南海菊香书屋的台灯亮至深夜。毛泽东反复修改着纪念鲁迅诞辰的诗稿,宣纸上的“剑南歌接秋风吟”字迹凌厉,笔锋却在“痛断肠”三字处陡然凝滞。警卫员看见主席摘下眼镜,用衣袖擦了擦镜片,又擦了擦眼角。窗外飘进几片银杏叶,轻轻落在1931年上海旧报纸的复印件上,泛黄的“赤匪溃败”标题旁,留着用红铅笔画的五角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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