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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肉票·旧巷·人间暖》 天还没亮透,巷子里的石板路还沁着露水。我缩在外婆蓝布碎

《肉票·旧巷·人间暖》 天还没亮透,巷子里的石板路还沁着露水。我缩在外婆蓝布碎花的围裙褶里,数着前头攒动的人头影子。卖肉的铺子悬着的灯炮,在晨雾里洇出昏黄的光晕,铁钩上挂着的半扇猪肉泛着珍珠白的光泽。 外婆的手裹着我的手,掌纹里的茧子蹭得人发痒。"二毛再数个来回,满二十人就轮到咱们了。"她说话时,白气在冻红的鼻尖前聚了又散。我踮脚踩上青砖缝里冒出的车前草,冰凉的石板透过布鞋底往骨头里钻。数到第七遍时,木门板"吱呀"裂开道缝,人群突然像惊了的鹌鹑扑棱起来。 红印泥未干的告示纸啪地贴上板壁。穿深蓝工装的老张头别过脸,旱烟杆在门槛上敲出闷响:"往后凭票割肉。"后头骑凤凰牌自行车冲进来的男人,车铃铛还在叮当响,车筐里红纸包的喜糖簌簌往下掉。我看见他攥着肉票的手青筋暴起,指甲缝里嵌着黑泥:"家里正摆席面呢,老张哥,您看......" 外婆把我往怀里紧了紧,樟木箱底翻出来的棉袄蹭着脸颊发痒。油灯把人们变形的影子投在砖墙上,像出荒诞的皮影戏。穿列宁装的女人在数粮票,戴前进帽的老汉蹲着卷烟叶,不知谁家婴儿突然扯着嗓子哭起来。空气里浮着铁腥气、旱烟味和没褪尽的晨雾,混成那个年代特有的气息。 记忆总爱在老街的褶皱里打转。1976年9月,巷口电线杆的喇叭突然震起沙沙的杂音。我蹲在肉铺门槛上剥蒜,忽然听见哀乐像潮水般漫过整条街。推着28大杠自行车的男人在电线杆下刹住车,前轮重重磕在青石板上。他支着车架仰头听广播,灰布衫被风掀起一角,露出的皮带扣锈得发红。当哀乐转成沉痛的悼词时,他整个人突然矮下去半截,车铃铛"当啷"撞在石板上,惊飞了瓦檐下的麻雀。那声拖得极长的叹息裹着秋雨前的闷雷,在巷子里荡了许久。 现在每次路过吕八街,总错觉能听见当年的车铃声。拆迁办的红圈在斑驳的砖墙上洇开,像滴化了的印泥。二楼木窗棂间还悬着外婆晒的干辣椒,在风里晃成串褪色的红铃铛。肉铺原址开了家奶茶店,少男少女捧着粉蓝杯子说笑,玻璃柜里的芋圆颤巍巍晃着光。 我站在电子支付牌前怔忡。暮色把老街抻成长长的胶片,五十年前那个攥着肉票在晨雾里发抖的自己,正从时光那头望过来。奶茶店的霓虹落在青石板上,恍然是当年油灯投下的光斑。原来真正的年轮不在树上,都刻在这条老巷的砖缝里——那些在晨雾中相互推让的半斤肉票,那些塞进哭闹孩童手里的喜糖,那些在困顿年月里依然蒸腾的人间烟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