加纳利群岛日记: 闭嘴体验和宇宙神力
上岛以后,我大概只和现实中的人说过不到10句话,其中7句是“gracias”(谢谢)。这样的情况很久前发生过一次,那次三个月没有说话,三个月后开学,不得不说话,张开嘴, 却一时哑然,忘记怎么说话。所以流落荒岛的鲁滨逊们很快就会丧失语言能力,不仅如此,还会丧失社交能力,见到人就像见到怪兽一样惊慌。这样的情况,我是相信的。
3/17/2024
3月17日,我从巴塞罗那飞往canary(加纳利)群岛。这是三毛曾经住过的地方,朋友都嚷着让我去看三毛的足迹。
我喜欢偏僻的岛,大约是一种逃避心理,仿佛这样就可以将自己和大陆隔绝,不理繁杂的是是非非。其实我也没有什么是是非非,在大城市里,也喜欢窝在自己的孤岛。过这样漂泊的生活,也是为了活成一座岛,匆匆而过很多地方,但极少与任何人建立深层次的联系。
在飞机上,我又看了一遍《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》。看这本书第三遍,我才发现,这本书几乎是《挪威的森林》的翻版。在《挪威》里,渡边君爱而不得的白月光是直子,经历了很多盘根错节的故事,伴随着直子的死亡,渡边最终和带给他快乐的绿子在一起了。在《没有色彩》里,多崎作心意所属的是白,白同样是直子那样纯洁、美好、优雅,白月光初恋那样的存在。白与直子一样,都是内心有扭曲和纠结,活得很累、不彻底的人。结局也是一样的死去。多崎作在转辗了那么多地方,揭开白的秘密和自己的心结后,最终选择的是沙罗。沙罗与绿子本质相同,好相处、没心机、爽朗活泼、独立,给人带来快乐。大多数人终究是趋利避害的怯懦者。
村上春树的《国境以南,太阳以西》故事的本质也一样,初君念念不忘的是岛本,因为没有岛本的相伴,身上便存在着永远的缺憾,想通过成为另一个自己来将自己从那种困境中解救出来。但经历了能放下一切逃走的时刻,之后,初君还是回到了和有纪子度过的平淡无奇的生活里。这次不是他的选择,是天意。
这有点像贾宝玉忘不掉的是林黛玉,却和薛宝钗结了婚,纵使举案齐眉,到底意难平。说到底,古往今来的故事里,讲的都是遗憾,或者拯救自我的故事。
主角通过一系列找寻答案的过程,最终找到了自己。最初想要寻得的东西,总不是最后得到的东西。那些最初的东西,在找到之日却发现已经永远丧失。但好的是,人生总有新的希望。或者说,我们总能在失去中,再找到可以紧紧相握的东西,借此好好地活下去。
看完这本书,飞机降落。远处望一眼,都是海,气温25度,永远夏天。
来到北部Las Palmas小镇,我在海边租了一个月的房子。温热带着咸味的海风吹来,一棵龙血树长在街边花园里。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看到龙血树,张牙舞爪的树枝上空,悬着一轮朦胧新月。
因为房子在海边,屋里能听到海浪的声音,一层层袭来。夜晚,人潮散去,除了拍打的潮汐,再无其他声音。我就枕着波涛入睡,仿佛睡在海中央的一艘船上。
3/18/2024
哲学家们常说,人很难与自己独处,大多是因为内心不圆满,需要从外界寻找支撑。人保持忙的状态,比保持闲的状态更需要定力。因为忙可以让人忘却真实的东西,而闲的时候,必须清醒地面对自己以及这个世界。
我喜欢这里,窗口能望见海,出门走几步都是超市、饭店、冰激凌店。公交车遍布全岛,沿着海边行驶。平时生活所需,皆在步行距离内。去岛上四面八方闲逛,花上$2坐公交就好。
这座岛,北面地势高,遍布干枯的大山和悬崖,海浪高,适合冲浪。而南部,更像热带的岛屿,温暖平静,晶莹剔透。奇特的是,海边有个小沙漠。沙漠上可以骑骆驼,一直延伸到海里。
超市里海产品丰富,很多叫不出名字的贝壳、蜗牛、鱼虾蟹。我吃了鲨鱼,味道很像田鸡。每天买不同的螃蟹、龙虾、海鱼、贝壳,回家清水煮了,什么调料也不放都很好吃。
我面对的海在西面,每天都可以看到日落。
租的房子不大,一室一厅。这么多年,走过了很多物质欲望的陷阱,终于明白,一室一厅对我来说,是最好的尺寸。所有的家当,能装进一个大箱子一个小箱子。现在的衣服和鞋子,质量真好,穿了很多年,一点也不烂。因此,我很难找到理由,丢掉一件东西,去换一件新的东西。
在巴塞罗那,每周末都有1欧市场。市场里卖二手衣物、饰品、背包,所有商品价格都是1欧。市场非常火爆,门口排队的人有几条街那么长。我常常想,人花那么多钱去买衣服,真是被营销迷昏了头。一边是1欧一件的二手市场,一边是几百上千欧的奢侈品市场。即使想买新衣服,也有很多十几、几十欧的新衣服。
有的人在这些东西上的花销,足够他环游世界一圈再回来,或者说,减少这些没必要的花销,他就会马上感觉财富自由,拥有很多闲暇时光。
有读者说,“我没有办法割舍对物质的需求,曾经尝试过一段时间。发现强迫自己对物质不渴求后,我找不到其他渴望的东西,整个人生变得灰暗,仿佛活下去都没有必要了。”
欲望是平等的吗?对物质的欲望低于对精神的追求吗?马斯诺的需求层次是有高低区别,还是并行的呢?一个满足物质欲望的人,才能有精神需求吗?
也许高层次的需求可能是并行的,追求自我实现的人,并不一定拥有“爱和尊重”。而低层级的“安全和生存”需求,被满足的情况下,才会有更高层级的需求。
3/19/2024
一天逛一个村子,我这样计划着。一大早,乘车去中部的小镇Arucas闲逛,沿途一边是海,一边是干燥的山地。彩色房子堆叠在山谷里,游客稀少,只有一些满头白发的老人颤巍巍地走过石板巷子。
我坐在教堂前冥想了一会儿,又去附近小卖部买了4个大柿子。路过两三棵龙血树,怔怔地望了一会儿。龙血树的树干像龙的肚皮一样,粗壮圆滚滚,顶部生出尖锐锋利的叶子,像龙爪子。龙血树的汁液是血红色的,因此得名。
这是我见到的第四棵龙血树。几年前,我对也门的索科特拉岛起了执念,无论如何想去岛上看看漫山遍野的龙血树。没想到,它在加纳利群岛突然出现在我面前。
想了很久的事情,拥有的执念,早晚有一天会实现,只是会以你意想不到的方式和时间。人们说,念念不忘,必有回响。我认为,这是宇宙的神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