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79年早春,邢台隆尧县的土路上,驴车吱吱呀呀碾过薄冰,送别马爱茹的乡亲们裹着

瑶步踏花归 2025-09-01 13:24:43

1979年早春,邢台隆尧县的土路上,驴车吱吱呀呀碾过薄冰,送别马爱茹的乡亲们裹着厚头巾,用方言喊着“城里好,城里好”。马爱茹低头整理网兜里的铝饭盒,饭盒里还装着昨晚没吃完的棒子面粥,散发着酸馊味。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土坯房,纸糊的窗户在晨风中微微颤动,六岁的女儿范玉香站在院子里,攥着一张撕下的日历纸,呆呆地望着她。那是她和丈夫范志刚共同生活了八年的家,如今却因为一纸招工通知,变成了她必须割舍的过去。 上世纪70年代,知青下乡是场席卷全国的运动。1968年,18岁的马爱茹响应号召,从天津来到邢台插队落户。她穿着藏蓝涤卡裤,内搭手织的枣红毛衣,背着印有“为人民服务”的帆布包,满怀憧憬地踏上太行山区的土地。 然而,理想很快被现实磨平:日复一日的锄地、挑粪,灶台前的煤油灯摇曳,映出她冻裂的手和日渐消瘦的脸。1971年,她与当地青年范志刚结婚,生下女儿范玉香,以为能在农村扎根一生。 可1978年,国务院《关于知青问题的若干规定》如一声惊雷,允许已婚知青通过离婚回城。她站在村口,面对丈夫和女儿,第一次感受到政策的冰冷。 “回城名额就一个,你走吧,孩子我带着。”范志刚低声说,喉结剧烈抖动。马爱茹咬紧牙,泪水在眼眶打转。 她知道,留在农村,意味着继续挣工分、吃棒子面;回天津,或许能穿上国棉三厂的的确良工装,骑上二八自行车,用粮票换来白面馒头。她选择了后者,却没料到,这一走,断了母女二十年的联系。 绿皮火车缓缓启动,车窗外,范玉香小小的身影越来越远。马爱茹紧握介绍信,指甲掐进掌心。她不知道,女儿手里那张日历纸,是她曾许诺“生日一定回家”的日期。 天津的解放桥下,霓虹灯闪烁,映照着马爱茹的新生活。1979年,她进入国棉三厂,成为一名纺纱工。厂里机器轰鸣,的确良衬衫在流水线上翻飞,她终于摆脱了泥土的沉重。然而,户口政策却像一道无形的墙,挡住了她与女儿的团聚。 档案显示,1979年天津红桥区124起知青离婚案中,83%涉及子女抚养权放弃,马爱茹是其中之一。她曾无数次想接女儿来天津,但“农转非”政策严格,农村户口的范玉香无法随母进城。 1983年,范家因躲避超生罚款,从邢台迁往保定,原址被洪水冲毁,马爱茹彻底失去了丈夫和女儿的音讯。 她试过在《今晚报》中缝刊登寻人启事,30元一周的费用花光了她的积蓄,却始终无人回应。夜晚,她翻出珍藏的知青合影,照片背后“战天斗地”的钢笔字已褪色,模糊得像她的记忆。 与此同时,远在保定的范玉香过着另一种人生。六岁那年,母亲走后,她摔倒在灶台边,左臂被烫出一道疤痕,至今抚摸时仍会发抖。 父亲范志刚独自抚养她,春节时再也不买她爱吃的邢台酥糖。范玉香学会了撕日历,数着母亲承诺回来的日子,可日子一天天过去,母亲始终没有出现。童年的创伤像那道疤痕,深深嵌进她的生命。 2014年,天津一中心医院内科走廊,消毒水混着来苏水的味道刺鼻,挂号处的电子屏滚动着红字。 马爱茹因糖尿病并发症住院,病床标签写着“三级护理”。她躺在病床上,瘦得只剩一把骨头,病号服袖口磨出毛边。护士用诺基亚直板电话拨通了范玉香的号码,电话那头沉默片刻,随即挂断。 范玉香终究还是来了。她穿着黑色“艾莱依”羽绒服,站在病房门口,盯着床上的母亲,眼神复杂。 马爱茹挣扎着想坐起,嘴唇颤抖:“玉香,是你吗?”范玉香没说话,右手无意识地抚着左臂的疤痕。那一刻,病房里安静得只剩监护仪的滴答声。 重逢并非温情脉脉。范玉香回忆起童年的孤独,质问母亲为何一去不回。马爱茹哽咽着解释当年的无奈,户口政策的壁垒,通信的断裂,还有她无数次寻觅无果的痛苦。 可范玉香心里的结,早已在三十多年的等待中越系越紧。她推开马爱茹伸来的手,指甲划破了母亲的深蓝色呢外套,塑胶地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 几天后,马爱茹的病情急转直下,酮症酸中毒让她陷入昏迷。范玉香坐在病床边,翻看母亲床头的一本旧日记。 日记里夹着一张泛黄的知青合影,旁边写着:“玉香,妈妈对不起你。”她突然想起父亲范志刚2009年临终前的一段录音,带着唐山口音的嗓音含着痰音:“告诉玉香,不恨了。”那一刻,范玉香泪流满面。 马爱茹去世后,范玉香参加了母亲的葬礼。她在墓前放下一束白色菊花,里面混杂着几颗邢台野酸枣,那是父亲坟前常见的祭品。她终于明白,母亲的选择并非无情,而是被时代洪流裹挟的无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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